《我与地坛》读书笔记
Dionysen

当人独身,总会觉得自己与某些非生命的东西有灵识上的联系,这种寂寞呀。

想到那些有所名气的文人们,成名之前的互撕谩骂不少,但少见有批评这等“公认”的名家(如矛盾,老舍,史铁生,余华),似乎大众认定的作家一定是值得赞扬的,是事实如此,还是害怕因此而丢掉自己的名声。中学时看到所谓文坛,互相吹捧而一无是处的“大家”们,文人的悲哀与他们的悲哀混在一起,反倒显得没那么悲哀。

“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这样想过之后我安心多了,眼前的一切不再那么可怕。”

生死之谜,各人有各人的答案,即使从未想过,交白卷也是有分的,史铁生在开头就真诚地道出了自己的答案,不敢说这是浅显的,自己所谓“活着的意义就是追求快乐”也不过是顺应了生物学本能,学科建立在人类文化之中,文化归属于人类自身,当这该死的环再次出现,我将撕掉卷子,擦擦手,扬长而去——上帝是不真诚的,我们的真诚只会让我们倍受其害。

我们对自己的真诚会让我们得以解脱。

一个地方如果没有别人,只有你自己,你会觉得那个地方独属于你。

人对味道的记忆之深刻,让人恐怖,几十年前在某个地方闻到的一种气味,再次闻到,就一下神魂飘到那时候去了,也许那地方以及关于那地方的一切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但莫名心绪会永久性地与那些意象绑定,函数似的一触必发。

“世上的事常常使上帝的居心变得可疑。”

史铁生算是很有资格说这话的一类人。

“活下去试试”,我又何尝不是呢,曾经写下三个活着的理由,一、人之本能,二、生时稀于死时,三、生活不易,比死有趣。是要这样,否则如何能说服自己,如何面对自己对死亡的恐惧,这种恐惧本身甚至都虚幻如烟,日常生活是难以近距离接触死亡的,即使接触,也至多是他人的死亡,接触自己的死亡?要是可以就好了。那么对死亡的思考除了在死亡的前一瞬间,都是浅薄的,可又不得不思考死亡,不思考就等于死亡本身,那么就必须有这样那样冠冕堂皇又清者自清的理由,好像真的是自己决定要活下去一样,不是命运,不是生物本能,是自己可以掌控自己,包括自己的生命。真是,要在上帝发笑之前自己先笑出来了。这自欺欺人真是好极了,至少让自己对死的怯懦有了归属,可以堂而皇之的活着。

想到写过的一则诗,“一只金龟子撞着窗纱闯入我的领地/尽管不愿也不忍却还是判了它的死刑/反射微黄光泽的翅膀挣扎着跌入水中/漩涡吞噬了小小的身躯就像它不曾存在过/我不说但也可知这一幕其实是很多幕/虚无中记忆中史书中到处是其惨艳的身影/因而上帝存在时上帝也将为此苦恼/难呀难呀难就难在任何生命的逝去/大自然都不会感到丝毫的痛楚/活着有什么可悲的活着唯一可悲的/就是意识到活着的可悲”。

再说一次,我们对自己的真诚会让我们得以解脱。

直到发现小时候的无神论者和现在的泛神论者,且不信任何宗教的我,谈起生死句句离不开上帝,才意识到我对死亡所知之少,上帝已经成为未知和超越的代名词,那是以区区人类之躯,不可能够到的地方,那是时间的尽头,那是存在的反义词。

“人类真正的名字叫欲望。”是的,中学在笔记本扉页写下“无欲则无敌”,当然是可笑的幼稚见解,但也是无可辩驳又无法做到的事实,伟大的先哲们都困顿于自身的欲望,即史铁生所谓的人类真正的名字,唯一的解脱是死,这是显而易见的,但这等同于“撕掉卷子”,是在否认世界的本源,佛门苦行僧追求把欲望降低到极致,以致鲜有痛苦与快乐,终生保持一副平常心,这是优秀的答案,但亦非满分。人类,可怜,不如不当人类——那便是放弃考试。更不如不曾出生,或生来即死——那是连备考都不屑。

常常觉得无论如何也不会喜欢某本书,但又被其真诚打动。《我与地坛》是这样的。

也许,活着本身就是活着的全部意义。

要是今生遗憾太多,在背运的当儿,尤其在背运之后情绪渐渐平静了或麻木了,你独自待一会儿,抽支烟,不妨想一想来世。你不妨随心所欲地设想一下(甚至是设计一下)自己的来世。你不妨试试。在背运的时候,至少我觉得这不失为一剂良药——先可以安神,而后又可以振奋,就像输惯了的赌徒把屡屡的败绩置于脑后,输光了裤子也还是对下一局存着饱满的好奇和必赢的冲动。这没有什么不好。这有什么不好吗?无非是说迷信,好吧,你就迷信它一回。

迷信的意思也许是着迷一般相信虚无或虚假的东西,比如想一想来世,觉得真的有来世,不妨现在去世,让来世成为现世,万一来世好的不得了呢?输了的赌徒总觉得下次能赢,再来一次吧。而史铁生的想来世只是想一想,获取精神上的慰藉,这局确实可能会输,但输了也还有下局呢,这样心安于输,到最后也不一定就输。烧香拜佛祈求保佑是把输赢寄希望于神明,这在结果上是迷信,过程上并非迷信,因为祈祷者得到了心灵的慰藉,那么无论输赢,在结果出来之前,心灵上不会遭受巨大的灾难。回首历史,神在物质上对人的帮助有待商榷,在精神上对人的帮助可谓彪炳千秋。

一个绝顶幸运的人,从未经受过任何不幸的人,终究还是要面临死亡的,那么他的所有幸运可能会在死亡的时候转变为他的不幸——他如此幸福,却要在死亡中结束他的幸福,他越是幸福,死亡越是可怕,而死亡必然降临。那么永生呢,如果科技发展到可以保存人的意识,把将死之人的意识移植到机器上,永远的存活下去,这幸运会有转化成不幸的时候吗。那时人是什么,意义是什么,生命是什么等这些现在难以想通的问题会变得更加难以想通且面目全非吧。

有位大物理学家说过:“物理学不告诉我们世界是什么,而是告诉我们关于世界我们能够谈论什么。”

这位大物理学家与我早年说过的一句话不谋而合:“物理学探索的绝非世界的本质,而是我们所能观察到的事物的运转规律。”这当然不是在说我与大物理学家有何关系,而是一个昭然而又绝望的事实是,我们无能于探究世界的本质,我们永远只能在我们人类自身的视角与这个世界交互,而不会看到表象之下的什么。这不是说人类能力有限,也不是上帝难以捉摸的想法,而是逻辑本身的限制。逻辑乃世上最坚不可摧的东西。甚至我们可以在探索世界本质的路上折戟后,可以大言不惭地说:找到了,世界的本质就是逻辑。

看铁生所描绘的,人之出生是被抛过来的,出生之前你不存在,自然无可抛,他不想说哲学的问题,于是把问题丢给哲学家,而我想这个问题,第一反应是物质上的出生。(需要警惕唯物思想)

于是,人性,在那时就已暴露:为了免遭惩罚,大家纷纷去效忠那一两个头领,阿谀,谄媚,惟比成年人来得直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古来万事皆如此,权与利流来流去。总说政治是小孩子抢零食,因为它只是比小孩子多了层粉饰罢了。

读到史铁生将小时候的事,颇有感慨,往往是经历时有所感却从未立即记录下来,直到多年以后的某个时候,才重新回忆起来,写下文字,文字与真实的感受之间隔着远比年月更加久远的东西,读者,旁观者,经历者,截然不同又紧密联系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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